晚餐结束了。
当赫尔德先生宣布大家一起去客厅继续拆礼物时,托拉姆的身体顿了一下。
周围是椅子挪动、人们谈笑起身的嘈杂声响,就在这片声音的掩护下,那只在桌布下握了辛西娅脚踝整整一顿晚餐的手,终于松开了。
手指松开得很慢,指腹似乎在她皮肤上多停留了一秒才彻底离开。
被握了许久的皮肤再度接触到微凉的空气,泛起一阵奇异的空虚。
辛西娅在桌下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脚踝,才穿回高跟鞋里。
客厅里传来欢快的笑声,包装纸被撕开的窸窣声,壁炉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。
辛西娅意识到,或许自己这个外人,再停留下去,无论是对自己逐渐升腾的微妙情绪,还是对于热情好客的主人家,都将成为一种无形的负担。
她适时地站起身,拢了拢赛伊丝借给她的那条厚实羊毛披肩,轻声提出告辞。
而赛伊丝几乎是立刻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哥哥。
敢让她一个人回去你就死定了。
托拉姆不可能解读错这个眼神。
他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,在家人意味深长的表情中,强装镇定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平安夜的街道寂静极了,这个时间点,这个温度不会再有什么人往大学的方向走。
细雪如同碾碎的星尘,在稀疏的路灯光晕中无声飘洒,从屋檐坠落的霜花闪烁着细微的冷光。
他们走在返回宿舍的小路上,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两人之间,维持着一种礼貌的、约莫半步的距离。
但这刻意营造的余裕,反而让某种无声的东西膨胀开来。
空气太安静了,静得仿佛能听见雪花落地的簌簌声,以及……胸腔里那过于清晰的心跳,一下,又一下,沉重得像荒原上孤独的鼓。
托拉姆一直低着头,专注地看着脚下被积雪覆盖、略显湿滑的石板路,偶尔会不着痕迹地侧过身,用自己宽阔的肩膀挡住从海港方向横吹过来的、尤其寒冷刺骨的风。
辛西娅则紧紧抓着那条格纹披肩,边缘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,不知在谁的视线边缘晃着谁的心神。
她小心地踩着托拉姆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,一步一步跟着。
经过那座横跨在一条冻结小溪上的石桥时,风势毫无预兆地加大了,卷起桥面上的浮雪,像一阵冰冷的烟雾扑来。
托拉姆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,宽大的手掌轻轻覆在辛西娅隔着披肩的肩上。
他只是那样虚虚地护着,掌心甚至没有完全贴合,恪守着礼貌的距离,仿佛只是为她挡住这阵突如其来的寒风。
而辛西娅的脚步,就在这一瞬间,停了下来。
托拉姆以为她是被风吹得冷了,或是脚下打滑,立刻低头关切地问:“怎么——”
话未说完,便戛然而止。
他看见他思慕的姑娘抬起了头,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,瞬间融化成了细小的水珠。
她踮起脚尖时,脚下的靴子陷入松软的积雪,细响令人心下一空。
然后,她吻了他。
不是一个深入的吻,无论如何算不上缠绵。
只是一个短暂的、轻软的、谨慎得如同初雪或羽毛飘落在他唇上的触碰。
轻到仿佛她随时会后悔。
轻到托拉姆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,是凛冽的夜风将她推到了自己怀里。
托拉姆整个人彻底僵住了,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,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。
他没有后退,没有躲避,但大脑一片空白,完全忘记了该如何回应。
理智或许知道该怎么做,但他那颗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的心,却彻底罢工,只剩下心跳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辛西娅离开他的唇时,呼吸很浅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白气。
她的眼睛却很明亮,如同冰雪映照着月色,折射出破碎而迷离的光。
她轻声开口,声音不高,像是生怕惊扰了周遭沉睡的夜色:“谢谢你今晚……对我这么照顾。”
托拉姆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。
他下意识抬起手,指尖在空中微微颤抖,最终却还是没敢真的触碰她。
过了一秒,或许是两秒,也可能更久,他才从几乎干涩的喉咙里,挤出低哑而紧绷的回答:“不用……谢。”
他想说更多,想告诉她这根本无需道谢,想问她那个吻意味着什么,想……
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胸口,左突右奔,笨拙得无法组织成句。
他的目光落在她披着的披肩上——那是他们格兰特家的格纹,鲜艳的红绿交织,带着浓郁的高地风情。
辛西娅长得一点也不像高地姑娘,她更纤细,更苍白,五官精致得如同童话的冰雪精灵。
但这身打扮,尤其是此刻在雪光与夜色映衬下,竟奇异地与她融合在一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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